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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第2页）

高高的围墙仿佛分开了两个世界。与墙外灰暗、沉闷的氛围相比，这里竟然鸟语花香、流水潺潺，一派祥和、恬然。

就在我四处观望、如在梦境的时候，那三个人无声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大门，把我一个人撇在这里。

我茫然地向前走着，感觉好像进入梦幻之中。不知不觉，我来到一座房屋前；准确地说，就像一座小庙；但是门却很是奇怪，上面全是细木条做成的格子，好像两个大窗户。台阶前两株小树吸引了我的目光，紫褐色的树干，椭圆形的叶子，真是见所未见；更奇怪的是与满院花开烂漫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上面竟然没有花朵，一朵都没有！

我走上台阶，试着去推门，但是怎么都推不动；就在我准备加力的时候，门突然向旁边滑过去，这使得我目瞪口呆！

然后，一个穿着奇怪服装的女人匍匐着出现在门边；雪白的衣服上一些不知名的紫红色花瓣做点缀，很是刺眼。宽大的袍袖，夸张的腰带，最可笑的是，背上还有一个小包，不禁使我想起参军路上碰到过的难民。

就在我要爆笑出声的时候，那个女人开口了：“武藏君，您来了！有失远迎，请您原谅！”

丰臣美惠！我不禁倒退了一步。

她抬起头来，脸就像鲜花一样娇艳；不，比院子里所有的鲜花都更美！

“武藏君，请进吧！”声音似乎来自天际。

我茫然地走了进去。

“武藏君，您还没有换鞋呢！”那声音娇滴滴地说道，“但是没关系，请进吧！”

那个娇小的女人站了起来，两手叠加在身前，迈着小碎步把我引导到一张矮小的桌子面前，说道：“您最爱吃的玫瑰糯米饭团和照烧酱排骨已经准备好了。另外我还冒昧地准备了一些小菜，希望能合您的口味。”

她深深地举了一个躬，便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一股奇特的幽香袭来，我不由得闭上眼睛。恍惚之中，好像丽华正在皱着眉头看着我，那神情好像在问我‘你怎么了？’。这使得我一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武藏君，您怎么了？不舒服吗？”她关切地问道。

“请你放尊重点！”我心神未定地说道，“我不是什么武藏君！你认错人了！”我避开那双热切的眼睛，向墙上看去；只见那里挂着一幅字‘樱花虽榭，此情不改。’

“请您先别说话好吗？”她似乎窘了一下，“您先别开口！等我说完了，您可以畅所欲言，我绝对不加阻拦。”

我不再说话，等着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招。

“武藏君，您还记得过去的事情吗？我可是一直都没有忘记呀！

“在京都大学，你是全校闻名的美男子；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的心就不属于自己了！于是，我们一起看日出，看日落，赏樱花；醉心于那最美一刻的凋谢。那时候，我真是天下最幸福的女孩子了！但是，战争把我们无情地分开，击碎了我们的美梦。

“记得在去年四月的傍晚，在漫天樱花飞舞的时刻，你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你说，你之所以参军并不是出于对战争的热爱——实际上身为医学班高材生的你对杀戮是深恶痛绝的——而是出于对中国古代文明刻骨铭心的迷恋；你说，战争只会摧毁文明，而你有责任去保护那些美好的事物；要不然，你学那么多中文又有什么用处呢？

“那时候，我们发生了第一次争执；由于深受家族风格的影像，我坚持认为我们日本在中国进行的战争是神圣的、光荣的。在那次争吵之后，你一去不回，登上了前往满洲的航船，从此音信全无。

“带着对你和往日恋情刻骨铭心的怀念，三个月之后，我来到满洲国寻找你；就在这时，中国战事全面爆发，我跟随土肥原师团长入关。虽然战事频繁，但是我还是无法忘掉你，并且在夜深人静之时，把对你的思念一一写了下来，从未间断。

“有时候我都想‘只要能再次见到你，我愿意放弃这一切；我们回日本去，继续过我们与世无争的生活，直到老死的那一刻，不离不弃。

“终于，苍天不负有心人。在一次大规模联合作战之中，我竟然惊喜地发现了你那熟悉的身影；当时你正在为伤者做手术，没有看到我；就在我放弃岗位，不顾一切向着你冲过去的时候，一颗炮弹在你身边炸响了，我亲眼看着你·····我就那么抱着你一直哭呀，哭呀！整颗心都碎了！于是，我来到这里，种上各种鲜花，引来溪水；为了营造出我们在一起的情景，我特地托父亲大人从日本送来了那两株樱花树，种在门前；看到它们，我就会想起你，就感到无比幸福！前一段时间，樱花竟然开了，好灿烂，好美丽！就像和你在一起时看到的那样；但是，短短几天以后，它们还是无可挽回地凋谢了！我就把花瓣都收集起来，作为我们逝去爱情的纪念，为了那份纯真的感动·····”

就在我听得入神的时候，她竟然慌张起来：“不对，不对！您瞧我怎么了，您不是好好活着，就在我对面听我倾诉吗？正男！你现在还爱我吗？你一定还深深地爱着我，对不对？就像我一直深深爱着你一样。是不是？一定是的。我们现在就回日本去，好不好？啊？”

“不好！我告诉你，我是一个中国人，不是什么武藏正男！”我终于忍不住说道。

她捂住脸轻声抽泣起来，终于放声大哭，尽情地宣泄起来：“我知道你不是正男，但是我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你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甚至你生气的模样，没有一处不让我想起正男所有的可爱之处。只要您答应我，就能马上离开这里，去日本——不，上哪都行，只要你高兴，上哪都行。就我们两个！”

我闭上眼，想起老董的话；该不该答应她的请求？为了军旗，这样的牺牲值得吗？那么答应她？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我要答应她了，丽华可怎么办？虽然只是做戏，但是，那会让丽华心碎的！还有我的父母，我可怜的父母！和这些相比，背负汉奸的罪名，为千夫所指，万众不齿，这些耻辱又算得了什么呢？不，绝对不能答应她！！

于是，我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我再说一遍——丰臣大佐，你认错人了！”

“请等一等！务必请您等一等！”她声音颤抖地说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我是一个中国女人，或者没有这场战争，您会喜欢我吗？”

“不会！”我简短地回答。

“明白了！请您自便，恕我不能远送了！”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就昂首走了出去。她匍匐在地，两手伏在地上，头贴在手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第五十三章　就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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