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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是赏给她的意思。一吻七十元,在一般军阀视之,直细事耳,然在吾辈穷措大闻之,已觉骇人,奇矣。阿五虽然也猜得一二分,却不敢伸手去接,只是看着钞票,看看夏兆麟,又望望众人。众妓见了这情形,也有好笑的,也有妒忌的,也有歆羡的,也有代她着急的。这时又有一个妓女,名叫凤宝的,在妒忌之中,又带着几分歆羡,妒忌人未有不带歆羡者,盖妒忌多由于歆羡而生也。正在无机可乘之时,忽见夏兆麟撮着一根卷烟,还没点火,便忙着走上前,划了根火柴,替他点着,又款款的喊了声老爷。夏兆麟点了点头,便在那七十块钱里,拈出两张拾元钞票,递给凤宝,凤宝连忙接过谢赏。凤宝比阿五乖得多了。夏兆麟又把其余五十块钱票,递给阿五,阿五还不敢接,这时旁边有一个绅士,瞧这情形,忙着向阿五道:“阿五,你这孩子太不懂了。夏大人赏你的钱,为什么不谢赏?”阿五见有人关照她,才伸手接过道谢。接得迟了些儿,便少了二十块钱,应呼晦气。此刻时候已迟,夏兆麟不能多耽搁,便告辞而去。张芬等少不得恭恭敬敬的送到船上。
次晨开船到了兰溪,兰溪的官绅,少不得也和龙游一般竭诚欢迎。夏兆麟的船还在半路,便已整排儿的站在码头上迎接。他们以为这样虔诚,方能博夏司令的欢心。按是时夏兼任戒严司令。不料这天刚碰在夏司令不高兴头上,船到码头,不但众人请他的筵会,拒而不受,甚至请见也一律挡驾。兰溪人可谓触尽霉头。众人再三要求,方允出见。众人一见夏司令出来,在众人意中,固不敢直呼其名也。也有鞠躬的,也有长揖的,整排站着的人,高高下下,圆溜溜黑油油的头颅,七上八下的,一齐乱颠。夏司令嘤的一声,众人便似雷轰般应着。夏司令笑一笑,众人又七张八嘴的恭维。一时乱糟糟的几乎不曾把个夏兆麟缠昏了。旁边几个卫兵,知道司令有厌恶之心,也不等众人说话做个小结束,便一个左手,一个右手,如风也似的扶了进去。岸上整排儿站着的官绅,不见了夏司令的影子,兀自打阵儿高声颂祝,无非是夏司令是一路福星,夏司令全省柱石等等说话。话休烦絮,夏司令如此一站一站的到了杭州,见过卢永祥,卢永祥便令他即日开往嘉兴,夏兆麟即日遵令去了。
臧、杨入浙后,仙霞岭一带便由臧、杨防守,比及苏、皖、赣、闽四省,都把重兵纷纷调向浙边,卢永祥也少不得分调兵防御,令臧、杨开拔北上,防守黄渡,自己所部的第十师和何丰林所部的两混成旅俱在沪宁路一带守护。陈乐山所部的第四师,由长兴、宜兴之间进攻,天目山方面,则指定第十师的一部,防止皖军侵入。南部则由浙军潘国纲所部的第一旅郝国玺防守温州、平阳,张载阳所部的第四旅防守处州,潘国纲所部的伍文渊第一旅和张载阳的第三旅、张国威的炮兵团防守仙霞岭和常山,都取守势。第四、第十两师合称第一军,自兼总司令,何丰林的两混成旅及臧、杨部队为第二军,以何丰林为总司令。浙军第一、第二两师为第三军,以第二师长、省长张载阳为总司令,第一师长潘国纲为副司令。
潘国纲、伍文渊、张国威等防地,本来都在余姚、五夫一带,这次得了调守浙边的命令,当即拔队南行。当调遣军队之际,军务厅长范毓灵忽然得了一个消息,急忙来见卢永祥道:“仙霞岭一带,督办派哪一部军队去守?”卢永祥道:“孙传芳北侵,兵力不厚,军械也不甚齐全,不必用强有力的军队去,只派第一、第二两师的一旅去也足够应付了。至于江西的杨以来师,更是不必担心,只一团人便尽够对付了。”江西兵之无用,几乎通国皆知,用以作战则不足,用以残民则有余,吾人何幸有此军队。范毓灵道:“浙军可靠得住?”卢永祥吃惊道:“你得了甚么消息?可怕是说浙军不稳吗?”范毓灵尚未回答,卢永祥又道:“当时我也曾想到这层,因为浙军是本省部队,恐受了别人的运动,所以我前日已对暄初张载阳字。等说过,此次战争,无论胜败,已决定以浙江交还浙人,现在浙军差不多是替自己作战了,难道还肯带孙传芳进来吗?”子嘉亦是忠厚之人。范毓灵忙道:“两位师长倒都是靠得住的,督办休要错疑,我今日得到一个消息,倒不是指他两人。”卢永祥道:“是哪个?”范毓灵道:“我刚才得到一个极秘密的消息,却是指这个人的。”说着,把声音放低,悄悄的说道:“听说孙传芳派人送了二十万现款给夏超,夏超已嘱咐张国威乘机叛变了呢!是耶非耶?询之浙人,当有知者,吾不敢断。督办应该防备一二才是!”卢永祥怔了一怔,半晌方道:“这话未必的确罢。”子嘉到底是位长者。范毓灵道:“我也希望他不的确,不过有了这消息,我们总该有些防备,莫教牵动大局。”老范比老卢乖得多咧。
卢永祥半晌不语。范毓灵正待解释,恰巧潘国纲进来辞行,并请领军械子弹开拔费等类。卢永祥望着范毓灵委决不下。范毓灵会意,因向潘国纲笑道:“子弹已饬照发,开拔费却一时为难。”潘国纲一怔道:“不知什么时候才有。”范毓灵道:“且看明天罢!”答得空泛。潘国纲道:“且看的话,又是靠不住的,到底明天可有?”范毓灵道:“这个……你不要着急,多少总该有些罢。”答得空泛。潘国纲道:“军情紧急,饷项是第一要紧的事情,务请范厅长转饬财厅,克日照发。”卢永祥道:“潘师长不必着急,范厅长既如此说,明天总可有了。”潘国纲刚要再说,恰巧陈乐山进来,见了潘国纲,便道:“我们这边,已经接触了,你们那边怎样?”潘国纲还不曾回答,陈乐山又道:“贵部现在可是暂由伍文渊节制吗?听说大队仍在江山,不曾扼守仙霞岭,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潘国纲惊疑道:“这是什么缘故?……恐怕还是因闽军的前锋尚远,或许是要兼顾江西罢?”潘国纲才力之薄弱,在此数语可见。陈乐山过潘远矣。陈乐山点头道:“我说伍旅长是熟谙军情的人,总不该如此大意,万一闽军偷过仙霞岭,那时岂不悔之已晚?”潘国纲忙道:“这话很是,我当即刻电令他赶紧扼守仙霞。”恐怕来不及了。卢永祥忙道:“这事如何可以这般疏忽?你赶快拍电给他罢!”潘国纲连忙答应,这时他自觉布置未周,有些内惭,坐不住,便辞了出去。
范毓灵望着他出去,方谓陈乐山道:“你看老潘为什么这般言词闪忽?难道有什么不稳吗?”陈乐山道:“我不曾听到这个消息。不过潘的为人,我很知道,看去不过能力薄弱些罢了,要说他有什么不稳,倒不是这类人。”卢永祥道:“你那面既已接触,又赶回来做什么?”陈乐山做了个手势道:“请督办再发十五万块钱,今天可有吗?”范毓灵忙道:“有有有,你自到财厅去支领就得咧。”潘无而陈则一索十五万,两面相映,使人暗悟。卢永祥道:“你领了钱,就到前线去,不要再耽搁咧。我明天也要到黄渡一带,视察阵线去咧。”陈乐山答应,到财厅领了军饷,便到长兴去了。
第二天卢永祥也到沪宁路一带前线,观察了一会,便仍旧回到杭州。两军在沪宁路及宜兴一带,激战多日,胜负未分。论兵力,苏齐虽比卢永祥要多一倍,无奈苏军不耐战的多,而能战的少。卢、何的军队,却非常勇敢,因此只能扯直,一些分不出高下。至于平阳方面,也是胜负未分。庆元方面,因浙军兵力单薄,被闽军战败,庆元已经失守,不过这一路并非主力,只要东西两路守住,闽军无论如何胜利,也决不敢孤军深入。常山、开化方面,浙军只有第五团一团,江西军虽有一师之众,因浙军素有老虎兵之号,不敢轻进,并不曾接触。这等军队,亏老蔡厚脸派得出来。江山方面,伍文渊正待进扼仙霞岭时,不料孙传芳军已经偷渡过岭,已在二十八都江山县南一市镇。掘壕备战,因此伍文渊不敢前进,只在江山城南的旷野上,掘壕防御。九月十三那天,孙军忽然来攻,伍文渊急急率部应战,约莫战了一天,左翼渐渐不济。原来浙军的战略,注重中锋,大约有一团之众,右翼有两营人,左翼却只有一营。孙军这次参加战事的,有三混成旅之众,因探得浙军左翼的防线单薄,便只用两团人牵制住中锋和右翼的兵力,却用全力去压迫左翼。左翼人数甚少,如何支持得住?战了一天,人数已不足一连,一面勉强支撑,一面急急打电话请伍文渊派兵救援。伍文渊又打电话请潘国纲派兵,潘国纲教他派第二团第一营上去,伍文渊只得又打电话给第二团团长,第二团团长又打电话给第一营营长,第一营营长回道:“我虽愿意去,无奈我四个连长都不愿意去,请团长回复司令,另派别的队伍去罢!”真是放屁,养你们做什么用的?第二团团长急道:“这如何使得?左翼现在十分要紧,怎么禁得再另行派兵?电话去,电话来,一个转折,又要费多少时候,如何还来得及?”营长道:“四个连长不肯去,也叫没法、请团长派第二营或者第三营去罢。”倘第二、第三两营也象贵部一般不肯去,难道就不战了!第二团团长没法,只得回复伍文渊。伍文渊又急急打电话向潘国纲请示,潘国纲急令调第六团去接应。第六团又因不是潘国纲的直辖部队,不肯遵令。命令如此不统一,安得不败?按六团系张载阳所部。如此几个周折,前线左翼几个残兵,早已被孙军的炮火扫光。孙军乘机占了左翼阵地,向中锋的后面包抄过来。
那些炮兵中有几个士兵,见敌军抄袭过来,急忙向敌军瞄准,想发炮时,却巧被张国威望见,急忙亲自走上炮台去,喝退炮兵,把炮口瞄准自己浙军的前线,接连就是两炮。那些浙军正因自己发炮并没效力,正在惊疑,忽觉炮声发处,自己队伍中的人,就如潮水也似的倒了下去,再加审辨,才知炮弹是后面来的,知道已有内变,便齐喊一声,不听上官节制,纷纷溃退下去。中锋一溃,右翼也不敢再战,立刻跟着败走,连在后方的第六团也被溃兵冲散,跟着奔逃。浙军威名,扫地尽矣。第五团原是防守常山的,听说江山战败,后路已经被截,也不敢再留,急急绕到衢州,跟着溃逃。一天一夜,奔了一百六七十里,直到龙游,方才休息了三、五个钟头,重又撒腿飞跑。浙军威名何在?
此时卢永祥尚在杭州,浙军溃退的第二天,方才接到这个消息,只因电报电话俱已隔绝,得不到详细情形,都说:“浙军全体叛变,倒戈北向,反替孙军做了向导。”卢永祥部下的几个高级军官听了这话,一齐大怒,约齐了来见卢永祥道:“督办待浙江人总算仁至义尽,不料他们这般无良,下此辣手,他无情,我无义,现在我们也顾不得许多,督办千万不要再讲仁义道德的话!”浙军即叛变,与杭人何与?说得无理之极。卢永祥忙道:“你们要怎样呢?”是故意问。众军官道:“还有什么办法!老实说,事已至此,就是我们不干,部下士兵,也要自由行动了。”卢永祥冷笑道:“哦!你们原来想这等坏主意,这不是糟蹋浙江,怕还是糟蹋我罢。我治军二十年,部下的兵士,从来不曾白要过民间一草一木,好好的名誉,料不到今天坏在你们手里,你们果然要这样办,请先枪毙了我再说罢!”卢氏治军之严明,在旧式军人中,确实不易多得。众军官听了这话,更觉愤怒,齐声道:“督办待他们如此仁义,他们可有一点好处报答督办?今天督办有别的命令,便是叫我们去死,我们也都情愿,只有这件事,我们只有对督办不住,要抗违一遭了。”说着,起身要走。卢永祥急忙立起身来,喝令站住。众人只得回头,看他再说些什么话,只见卢永祥沉着脸,厉声问道:“你们果然要这么办,非这么办不行么?”众人齐声道:“今天非这么办不可!”足见怨愤之极。卢永祥大怒,立刻掣出手枪,向自己心头一拍,厉声说道:“好好!请你们枪毙了我罢,我今天还有脸对人吗?”更说不出别的话,写得气愤之极。众人见卢永祥如此大怒,倒都站住脚,不敢动身了。里面有一两个乖巧的,反倒上前劝解道:“督办不必动气,既督办不愿意如此办,应该怎样处置,只顾吩咐就得咧。”卢永祥听了这话,才换过一口气来,喘吁吁的说道:“你们若还承认我是上官,今日便要依我三件事。”众人问哪三件事?卢永祥道:“第一件,各军军官,所有眷属,一例在今日送往上海;第二件,各军军官士兵,所欠商家的帐项,一例须在今日还清,不准短少半文;第三件,各军官兵,一例在今夜退出杭州,开往上海。”众军官听了这话,都十分不服,却又不敢违抗,大家默然不语,怒气难平。
正在不能解决之时,恰巧张载阳得了这个消息,赶来请示。众人见了他,都眼中出火,纷纷拔出手枪来,要和他火并。卢永祥急忙拦住,众人虽则住手,却都气忿忿的指着张载阳大骂。张载阳却不慌不忙的向着卢永祥一弯腰便跪了下去。卢永祥慌忙把他扶起道:“暄初如何这样?这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在前敌,如何知道前线的情形?”卢永祥确不失为仁厚之人。张载阳大哭道:“浙人久受督办恩荫,哪个不想念督办的好处,哪个不想报答。不料浙军软弱,逆贼内乱,恶耗传来,令我肝肠寸裂。我职为总司令,不能节制各军,使他们效忠督办,至有此变,这都是载阳之罪,特来向督办请死。”亦是实情实理之言,但事卢如君,未免大失身分耳。卢永祥亦忍不住流下两点老泪,忙安慰他道:“暄初不必这样,当初我本有言在先,此次战事,无论胜败,必然把浙江还给浙人,浙军之变,不过自己捉弄自己而已,在我并没有什么损失,何必怪你。我现在仍当实践前言,辞去浙江军务善后督办的职务,将浙江交还浙人。暄初是浙江人,此后请好自为之,不要负我交还的一番苦心咧!”张载阳道:“我随督办来,仍随督办去,岂肯贪恋权位,受国人的唾骂?”此时除随卢俱去以外,实亦无术可以自辩。众人听了这话,都道:“很好,暄初兄,你能这样办,我们原谅你,我们并原谅浙江,想不到浙江还有你这么一个好人。”怨愤如画。张载阳听了这话,十分难受,便即设誓道:“张载阳如有一点对不住卢督办的心,将来总须死在敌人之手。”卢永祥忙道:“这何必呢。你一去,浙江教谁维持?”张载阳道:“无论有人维持,没人维持,我无论如何,总须随督办到上海去。”说着,便别了众人,回到省长公署里,令人去请夏处长夏超时任警务处长,兼省会警察厅长。和周总参议来。周凤歧时任警备队总参议。
两人到了省长公署,张载阳先对夏超道:“老兄想这省长一席,现在可以达到目的了,在气头上故有此话。现在我决计跟卢督办走了。这省长的事情,就交给你罢。但是据我想来,孙传芳也不是好对付的人,怕没有象子嘉那样仁厚罢。”夏超听了这话,不觉良心发现,惭愧道:“既然省长随督办去,我当然也去,如何说这话?”张载阳笑道:“你太谦了,不怒而笑,其鄙之深矣。何必客气。定侯兄!夏超字。你自己不知道,外人是怎样咒骂你?”夏超脸一红道:亏他尚能一红。“外人怎样骂我?我自己想来,也并没什么可骂之处哩。”你太夸了。张载阳冷笑道:“你自己怎得知道?既你问我,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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