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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她才是我们这个阴谋的枢纽所在,她才是我们计划运转的要点所在;而她以为我是要点。表面上,她将我玩弄于股掌中,而理查德作弄于她,她却毫不起疑:他私底下面对她,也许是笑脸,也许是苦相,之后,待他转过来面对我,笑脸抑或苦相都颇真挚动人。他对阿格尼丝犯下的恶行,将我钉在我自己的残忍上,此时更令我心力交瘁。我对苏的顾念,令我羞惭异常——令我,在这场我们以虚情假意演出的下流对手戏中,时而不顾一切,象理查德有时候肆无忌惮那样;时而又充满戒备,警醒,犹疑不定。我能壮起胆子配合他一个小时——说驯顺也好,说含情脉脉也好——接着,到他停留的最后一刻,我就耐不住地浑身发抖。我的肢体动作,我的血流,我的呼吸纷纷将我出卖——我想她将此解读为爱恋。
终于,理查德明白了,这是我的弱点。时光无声流逝:第一周就这么过去,第二周开始了。我觉察出他的困惑,感觉到他期望的分量:感觉到他的期望在聚集,翻滚,发酵变酸。他望着我的习作,开始大摇其头。
“李小姐,我恐怕,”他不止一次如是说道,“你还得多练练,我原以为你的感觉是比较稳定的。一个月之前,我还认定你的感觉很稳定。可别说我们花了那么多力气之后,我只离开一小会儿,你就将功课全抛到脑后。有一件事,是艺术家在创作中必须避免的:这就是,犹豫不决。因为犹豫带来软弱,就因为犹豫不决,比这好得多的作品,都折戢沉沙了。你明白吗?你真明白我的意思?”
我没回答。他走了,我坐在原地。苏来到我身边。
“如果,瑞富斯先生对你的画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她柔声说道,“别放在心上,小姐。何必,你画的这些梨,跟真的一样呢。”
“你这么想吗?苏?”
她点头称是。我凝视着她的脸——从她那只稍显暗色的眼睛瞳仁里,看进她内心深处。然后,我望着我留在画稿上那不成形状的涂鸦之作。
“这是一副很蹩脚的画,苏。”我说道。
她将手放在我手上。“好啦,”她说道,“你不是在学吗?”
我是在学,可是学得不够快。不久,我们在花园散步时,他提及此事。“现在,我们得为将来做打算啊,”他说道。
我告诉他,“我宁愿不这么着。”
有些小径是我喜欢和苏一起走的。我觉得跟他一起走,实在辱没了那些小径。“我宁愿不这么着。”我又说了一遍。
他眉头皱起,随即笑了,“身为你的指导老师,”他说道,“我必须坚持己见。”
我希望老天落一场雨。然而,尽管一整个冬天里,布莱尔的天空都是灰蒙蒙的——于我而言,那片天空已经灰暗了整整七个年头!——此时,那片天空却因他而显得有些光亮。
当魏先生拖开大门,一阵轻快的微风拂过我未着袜的脚踝。“谢谢,魏先生,”理查德说道,他将胳膊弯起,供我攀扶。他戴一顶黑色短帽,身穿深色羊毛外套,手上一双浅紫色手套。魏先生注意到他的手套,然后以一种洞悉内情,又轻蔑不屑的目光看着我。
你满以为自己是个大家闺秀,是吧?那天他踢打着将我捉到冰室,曾如是说道。好,我们走着瞧。
今天有理查德在,我不会去冰室,而是选了另一条路——更长更乏味的小路,环绕着我舅舅的宅子,蜿蜒上坡,沿路可以俯瞰到这宅子的背面,马厩,树林和礼拜堂。这些景象我烂熟于胸,再不想多看一眼,一路走来,我眼睛始终盯着地面。他挽着我的胳膊,苏跟在我们后面——刚开始跟得很近,后来他加快脚步,她就落在后边了。我们都没说话,不过他一边走着,一边将我拽紧了。我裙子也提起来了,异常尴尬。
当我试着要挣脱他的钳制时,他却不允许。最后我说道,“你不必如此亦步亦趋。如蛆附骨。”
他微笑。“我们必须有说服力。”
“你不必这样抓着我。搞得好象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得跟我悄悄地说?”
他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如果我让这些接近你的机会白白溜走,她会觉得这不正常。任谁都会觉得那不正常。”他说道。
“她知道你不爱我。你没必要装得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在春情萌动的季节里,如果一位绅士得了这么一个机会,他怎能不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他仰起头。“莫德,瞧瞧这天空。看这天空蓝得叫人抓狂。太蓝了”——他抬起手——“跟我的手套不搭调儿。那就是你的大自然。全无时尚的味道。伦敦的天空,至少,还算得中规中矩,就象裁缝铺子的墙,永远是一成不变的土褐色。”
他又笑了,将我拉得更紧了。“不过当然,很快你就知道了。”
我试图想象自己身处裁缝铺子,我回忆起《挥舞鞭子的货郎》中的情景。
我回过头去,象他一样飞快地瞥了一眼苏。她观察着我们,同时为了我给她的那件裙子鼓出来的裙摆而皱着眉头。
我再次试图挣脱开他,结果他拽我拽得更紧。我说道,“既然你清楚,我不喜欢被箍死,所以我不得不以为,你以折磨我为乐事。”
他盯住我的眼睛。“我跟所有男人一样,”他说道,“心思全被我得不到的东西占满了。咱俩合伙的事儿赶紧办了吧。那之后,我想你会发现,我的热情会迅速冷下来。”
于是我没说话。我们继续走着,很快他放开了我,空出手来点了根香烟。我又望望苏,我们已到了坡上,清风渐起,几绺褐发从她帽中散落下来,轻拂着她的面颊。她提溜着我们的包裹和篮子,无暇顾及腮边的头发。斗篷在身后被风撑起,犹如风帆。
“她一切正常吗?”理查德吸着烟,问道。
我头转过来,直视前方。“非常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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