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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第2页）

原本绷着张冷脸的童子，一改方才还爱答不理的倨傲模样，此刻麻利地将银角子滑进袖袋，连声调都掺进了谄媚：“姑娘稍待，这就给您唱名去！”

“小姐找小小姐干什么？”蜜果踮起脚尖往书院里看去。

江愿椿理所应当回道：“当然蹭蹭喜气，愿桦读书都快读成书呆子了，多带去热闹的地方解解闷。”

她不在陵安的这段时日，但凡需要江府年轻女眷出面的场合，都是江愿桦代为周旋。少女天生为应酬而生，对与各色人等周旋、在觥筹交错间游刃有余的场面得心应手。总能恰到好处地把握分寸，既不失礼数，又不过分亲近，将江府的门面撑得滴水不漏。

正是如此。江愿椿深知，要想堂而皇之地踏入陈府大门，非需要借江愿桦那八面玲珑的本事，顺理成章地讨来一张陈府的请帖。

江愿桦来得正巧听到江愿椿的话，双眼微微眯起，笑容可掬道：“阿姊前些日子托我找古籍的事情，妹妹可还记得呢。”

眼波流转间江愿桦已经将江愿椿的来意猜七八分，不再计较直接说道：“今日陈家喜宴办得盛大，妹妹听不少同窗在讨论。但不巧今日夫子要讲授新课业，恐怕会缺席错过，辜负陈祖母一片心意。”言罢递出请帖，“阿姊不如代替我前去。”

江愿椿为此而来当然一口应下，江愿桦见她步伐匆匆离开道：“阿姊书外面有没有您这套衣裳，不太适合登门拜访一事。”

“我知道错了，好妹妹就饶我一回吧。”江愿椿扭头一边倒行，一边连连求饶，江愿桦性子就是这样记仇，不过江愿椿乐此不疲去哄，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不耽搁。

陈府门前一片喜庆，两座石狮胸前系着大红绣球，石阶与门槛皆被红布覆盖；爆竹燃尽后的纸屑与灰烬散落其上，宛如点点落花；贴着囍字剪纸的灯笼随风轻摇，光影摇曳间更添几分热闹。

大门敞开，宾客络绎不绝，有的由伙计引入院中，有的则由主家亲自迎候，场面虽忙却不乱，处处透着世家大族的从容与气度。

江愿椿赶到时，婚宴已过半程，妾室进门拜堂的仪式早已结束。偏门处未熄的炭火闪烁着零星火花，一缕青烟袅袅升起，缓缓飘散，无声地诉说着曾有女子悄然踏入这府邸。

小厮领着江愿椿二人穿过人群，停在一张孤零零的空席前。他垂手退后半步，眼皮都不抬：“小姐自便。”话未落音已折身混入人潮，莫说碗筷茶水吩咐都懒地撂下，就连蜜果这个活生生的人视若空气。

江愿椿不恼，蜜果自然也不会发作，尽管她在内心已经将那小厮骂个狗血淋头，却未曾透露半分，面色依旧平静。其他人不觉小厮做法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依旧举杯笑谈，气氛如常。

江愿椿不着急落座道：“诸位安好，冒昧一下您们是做什么生意的。”席位上的人抬眼瞧她不过是丫头片子，只是淡淡应声，不再搭理她，如果不是给彼此一个体面的印象，恐怕连简单的应声都不会有。

江愿椿敛衽浅笑，眼尾扫过席间众人：“小女江愿椿，家父名江淮在工部当差。今日劳烦诸位长辈多多照顾。若有不周之处，”她盈盈行礼，“还望看在家父薄面上，多担待些。”最后那句说地极轻，却正好能让对面听见工部二字。

席间众人闻言，神色微动，随即笑意渐深，语气也添了几分热络。他们并未急急奉承，而是如春风化雨般，一句接一句与江愿椿攀谈起来。话里话外皆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切，问些家常琐事。这般态度转变，既不显突兀，又恰到好处地让人觉出几分亲近。

谈话间，江愿椿已摸清几人底细。他们皆是白手起家的富商，虽家财万贯，却与那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搭不上话，身份始终卡在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

即便如此，这些富商的身家也是寻常百姓几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然而陈家却将他们冷落在偏席，连个像样的招待都未安排。奇怪的是，这些人非但不见恼怒，反而提起陈父时满脸堆笑，语气中尽是恭维，姿态放的极低，仿佛这般待遇已是莫大的荣幸。

“陈父好大本事，如果有机会小女定当好好请教一下。”江愿椿面露崇拜。

此言一出，席间众人神色如常，自然而然地岔开话题，转而说起别的事来。江愿椿也未再深究，顺着话头接了下去，席间气氛依旧融洽。

不多时，新人出来敬酒。新郎陈聚德面带得意之色，刻意拉着新娘一同上前，步履间透着几分炫耀之意。

江愿椿抬眼望去，见陈聚德脚步略显虚浮，但面色红润，只当他是酒意上头，并未多想。新娘今日略施粉黛，虽不似花般娇艳，却更衬出她眉眼间那股凌厉的美，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她嘴角含着浅笑，端起酒杯的动作优雅从容，举手投足间看不出半分不情愿，更无半点出身低微的局促。两人并肩而立，不知情的人见了，定要赞一句郎才女貌，称一对璧人也不为过。

陈聚德见到江愿椿的瞬间眼神闪过惊艳之色，但开口便是为难，“我见过的江家妹妹可不像你般病弱，”他好整以暇，“你是谁？”

江愿椿似没听出他话中带刺道：“家妹今日课业繁重，实在抽不开身，但她心系陈兄喜事，特意托我前来道贺，还望陈兄莫怪。”

“是吗？”陈聚德说着眼神在江愿椿身上扫来扫去，最后停留在江愿椿脸上，眼神说不上失礼冒犯，但就是让人有说不出的不舒服。

江愿椿没有闪避，直直迎上他的目光，语气依旧温婉：“怎么，陈兄是觉得我身份不够，非要家父亲自来此，亲口说我是他女儿才行吗？”她语调柔和，话中却毫不留情，直截了当地将对方的挑衅顶了回去。

“抱歉啊，江小姐。”陈聚德嘴上说着歉意，脸上却不见半分愧疚，“早从我爹口中听说过你，今日一见，果然如他所言，秀外慧中。若是江小姐身子骨好些，怕是没有愿桦妹妹什么事了。”他说完，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笑非笑。说着抱歉，却着实没有什么歉意。

江愿椿未和他过多计较，直截了当说道：“陈公子我今日一来是想和你这位夫人聊几句。”

陈聚德闻言，脸色骤然一沉，手中的酒杯微微一顿，酒液在杯中晃了晃，险些洒出。他眯起眼，嘴角的笑意瞬间凝固，目光如刀般直刺向江愿椿，语气冷了几分：“江小姐，你我初次见面，便开口向我借媳妇，不觉失礼吗？”

他话音未落，席间气氛陡然一滞，周围的谈笑声戛然而止，众人纷纷侧目，屏息凝神，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江愿椿神色淡然，唇角依旧带着那抹浅笑，仿佛周遭的紧绷气氛与她无关。她微微侧首，目光轻描淡写地落在陈聚德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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