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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鸿在床帏里又说一声:“快些回来。”
“嗯。”余锦年爽快地应了声,便跳下床走了。
清欢也闷着头过去,径直拿走了他们床旁的铜盆去接水,也没敢抬眼往帘子里头瞧。
余锦年来到前堂,听见一众食客叽叽喳喳地碎嘴,那杨府管家带着三两个小厮候在面馆外,面上焦躁不安,正在原地踱步。他身后的一名小厮手里提着个精致的木笼,比鸟笼大好几圈,一只胖狸猫蜷在里头睡觉,将身周厚厚的软绵垫儿都压出个凹陷来。
杨府管家见出来的只是余锦年一人,郦国公府的大煞星并未跟出来,忙松了口气迎上去,道:“余老板,余先生!”
余锦年明知故问道:“管家吃面?”
“不不不,”管家连连摆手,干巴巴道,“我们来造访先生,合该先递上名帖,不过前日我们府上……您也知道,呵,呵……实不相瞒,今日委实是有事相求……”
余锦年奇怪:“我不过一个厨子,哪里帮得上贵府。”
管家脸上露出窘迫来,两手交握着,道:“先生过谦、过谦了。”
余锦年知道一跟杨府的人寒暄起来,是没个三五句能打住的,便不再说,只盯着管家等他的下文。
管家清清喉,却没人应和他,他气得回头踹了一脚,那小厮才回过神来,将一只两手才能托住的黑漆木螺钿嵌双耳百宝匣献上来,奇怪的是,木匣虽未上锁,却封贴了一张黄符纸,上面用朱砂狂草着一串鬼画符。
见了这百宝匣,他第一个想及的就是“一心”。
果不其然,管家抹着冷汗道:“这匣乃是四爷的,昨夜四爷突然开口说话,绕着木匣叫了一夜的‘余’,想来四爷是要把这木匣送给您……这不就、就,今儿个给您送来了么?”
说着笼子里的花猫伸伸懒腰,嗷呜地叫了一声,这在余锦年耳朵里听着就是个猫叫声,谁知管家哈腰弓背地朝它道:“是是是,是那天给做素斋的余老板。”
余锦年:“……”
所以说,这人要是迷信起来,可真是了不得,一只胖成了圆盘脸的花狸猫竟然被他们当做了小四爷。
一心那一手蛊惑人的功夫也真是了得。
管家命小厮拿出随身携带的鱼干,伸到笼子里去喂猫,将猫四爷捋毛顺嘴地伺候好了,才起身叫来另一个小厮,又拿出一个稍小的匣子,很是不好意思地对余锦年道:“那日府上大乱,未能招待好二位,实在是过意不去。今日一来是给余老板送这匣子,二来是给余老板二位赔礼道歉的,这三来……”
“管家你讲便是。”余锦年说。
他顿了顿,先朝狸猫拱拱手施礼,继续绷着个僵硬的笑容说道:“我们向四爷保证过了,今后三年全府上下皆礼佛茹素,向兰姨娘赔罪。那上师也说,余老板您的素斋最是有清心静气的功效,故而想请您这几日各做一顿素斋——不用您亲去府上,每日午时前我们派小厮来取便是。”
“还、还有件事,李夫人连用了两副您的药,果真止住了疼,所以还请您能继续为夫人诊治——哎这是预定您素斋的银钱,还有我们夫人的诊金……”
余锦年顺嘴问了一句:“诸位老爷可大好?”
“……唉。”管家懊悔地捶胸,委实伤感地说不下去,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家丑,只得连连叹息了几声——想他为杨家兢兢业业操劳了大半辈子,到最后自己无妻无子也就罢了,本还指望杨府人能念及他没有辛劳也有苦劳,能善待他至百年,却没想到杨家竟然落得这样一副场面。
二爷做出那样的事,早被传遍了满府,于里于外看来都是不能顶事了;三爷却也是个只会钻计蝇头小利的,于生意上开不得窍,如今三夫人又含愤触墙去了,三爷更是日日在房中借酒猛浇愁怨;老爷则愈加糊涂,只会念叨兰娘和小四爷;就连府上未签卖身契的婢子小厮也都纷纷请辞而去。
——这偌大个杨府,难不成还要靠他一个外人来维持不成?可纵然他能顶个一时半刻,却也顶不住一辈子啊,待他两腿一蹬,这杨家,还不得顷刻间轰然垮散?
余锦年看他有苦难言,也就心下有数不再戳人痛处,而是伸手接过他们给的小匣,打开看了一眼——里头数根金银条,铺在小半箱浑圆饱满的珍珠上,这可真是下了血本。
李夫人的病虽说奇怪,且没有什么彻底根绝的好办法,但是缓解症状却还是不难的,只要在饮食日常中稍加留意,日后再不复发也不是没可能。况且杨家出手这样阔绰,有了这些钱,莫说是维持生计,就是将店面扩一倍都不成问题,还能给面馆里众人买几件越冬的厚袍子。
余锦年已进入了见钱眼开的无我境界,连给季鸿买什么样的棉袍都想好了。
杨家经一心蛊惑嘲弄这一遭,没得没、痴得痴、乱得乱,是大树倾倒猢狲散,不论杨府管家是出于迷信还是其他,能如此毕恭毕敬地上门求斋求药,想来是不会再拿他们开刃了。
他想了想,便收下了小匣子,应下这差事,左右忙里偷闲做几道素斋的功夫还是有的。
管家见事已成,也不再多留丢人现眼,忙告辞回府去了。
余锦年捧着一大一小两个匣子,往后院走,他与杨家人在门前讲话,也未曾刻意避开什么人,因此堂中人都听了个大概,此时俱是拿或惊、或怪、或若有所思的眼神观望他,待他穿过隔帘,食客便即刻低下脸交头接耳起来。
这厢余锦年刚钻过隔帘,就见季鸿不知何时起来了,正倚靠在隔帘旁的院墙上,身上披着件轻飘飘的青色外衫,看起来单薄得很,他又没有多余的手,只好口头谴责他道:“怎的穿这样少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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