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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考试跟段母的孕情,段昀芸已经许久没回家上过钢琴课了,她练钢琴的时间不久,差不多是初中开始的,那时候班上同学都认得五线谱,文艺演出也都有才艺,段昀芸的体型是不好意思去学舞蹈的,就选了闭门造车的乐器,原先都是跟着班学,近一年家里发达了,才请老师来,一小时两百元。
她疏于练习,老师说了她两句,之后一个多小时她都心不在焉,等老师走了段昀芸躺床上发呆,段母叫她去阳台抱个瓜出来,再洗了切,叫了许多声段昀芸才磨蹭地出来,撩了几下水就下刀切瓜,被段母说不干净、切得不好没常识,将来嫁出去怎么办。段昀芸本来就没干过这个,立刻把刀撂下不做了,段母怀二胎是娇着养的,也想跟段昀芸发发脾气,俩人瞪眼瞪了两分钟,芸段昀芸转头回卧室了。
段昀芸想,以前厨房都不进,今天让切个西瓜,明天就要烧菜做饭,再等弟弟出生,她就要一把尿布一手奶瓶的养孩子了。段昀芸知道将来她有的是责任,干得好,就是当奴才,干不好,就是被多余出去,不去干,她就没有这个家了。
被剥削的不止段昀芸一人,中午十点多,段父提着乌鸡和一塑料袋的菜进门,煎炒烹煮,忙得一头大汗,差不多了恭请段母上桌,段母环视一圈,觉得菜色满意,段昀芸也从卧室里出洞,一看倒了胃口,都不是她想吃的。于是心情更沮丧,早早的把碗筷放进水池,回到床上呆坐。坐了一会爬起来练琴,练肖邦,舅爷爷那晚听得,她弹不好,就慢慢的弹,一个音一个音的弹,思想漫游天外。
第二天早段昀芸在被窝里赖着,被段父叫醒,段昀芸不愿起,段父撩起被子,“你忘了今天还有事儿?”段昀芸闭着眼伸手抢夺被子,段父压着她手,“咱们今天要去老宅呀,你快起来收拾收拾,得早点到。”段昀芸一下子睁开了眼:“去老宅干吗?”段父已经走出去了。段昀芸想起几天前好像段莠给秀儿说过,要他们去老宅吃饭的事,她只好爬起来洗漱换装,段母一面吃早饭一面跟段父细说了几句,段昀芸听到要点,激灵了一下:“还有谁去?”
段母说:“还有张医生,他跟……”
段昀芸即刻放下牛奶杯,跑回卧室找出化妆包,段母后面说的她都没听见,只顾着对着镜子装扮,又描眉又抹嘴唇的,她这个年龄还没接触粉底液,最流行的是气垫粉扑,拿起来拍了个雪脸,用口红点了两腮当腮红,眼皮上扒拉了两下浅棕色眼影,也没敢多涂,毕竟还要装纯,眉毛画了二十分钟,段母猛拍门,说你快点,段昀芸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化妆品,掏出香水喷了喷。
段母面前的门一开,段昀芸妖里妖气地站在她面前,段母也见怪不怪,问她:“你下午要出去?”段昀芸糊弄地应了,她穿着件纯白吊带裙,长到小腿肚,裙尾掐了一圈荷叶边,又蓬又鼓,露出细伶伶的脚脖子,脚上是白色袜子跟玛丽珍鞋,穿出来段昀芸觉得颇有戏剧感,回去把袜子扒了,套了一件棕色外套,段母担忧地说:“你这样该长痱子了吧。”段昀芸生了气,回到卧室把身上的都脱掉,换了一套普通的短袖短裙,这时段母已经等不下去,不给她照镜子便拉着走了。
到段宅,不像平时段昀芸总从后门走,他们从前头进,经过前堂大厅,弯弯折折的游廊,夏天的庭院是很美的,树荫遮着也不热,段昀芸一直在装作不意地四处搜寻,并懊恼应该穿那条白裙子,而不是放进背来的背包里——晚上她要在段宅住下,因为段母身子不方便,不愿意起早给她做饭,她自己在家呆着也不顺心——白裙子衬着这些绿树是很好看的,她想给巧克力叔叔一种生动的美的氛围,想把她好的那面全交付到他手里,让他赏游一番。
到了常宴客的小厅,只有他们一家叁口,还有布置碗筷的人,段莠家做活的并不多,常见的就是秀儿姐,还有秀儿姐身旁两叁个帮手,她们同时做台前跟后厨的活,年龄跟秀儿姐不相上下,同样麻利,虽然都不太好看,但手脸白净净的,给人舒心之感。小厅外有六把扶手椅,对着摆放,他们就现在这里等着,过了一会先来的就是巧克力叔叔,看到他,段昀芸的心一下子揪住了,巧克力叔叔穿着米白色条纹的短袖衬衫,和一条略发些灰的西装裤子,从绿荫下的游廊里走来,张跃建常给段昀芸的,就是一种极美的氛围。
张跃建到了后便跟段父站在一起聊天,段母跟段昀芸在靠外的地方坐着,段昀芸侧着脸拨弄一盆金玉满堂,不住地去看张跃建,张跃建站立时身体笔挺,像树一样。段昀芸看着看着把自己的耳朵尖看红了,而张跃建不知怎么地忽然也侧过来看了一下他,段昀芸深呼吸了一次,鼓起勇气看回去,张跃建始终没再往这里看了。段昀芸想应该是顾及她的父母,心里竟有一丝偷情的甜蜜。
再有一会来了一个端和的行政院长,就是做段家女婿的那个。他坐下没一会,段莠便来了,于是都起来迎他,段莠下颌压了压,让大家:“都坐吧。”
走到厅里吃饭。过门槛的时候段莠动作很缓慢,段昀芸本想像平时一样去扶着他,可是张跃建在她后面,她有点能嗅到张跃建身上的味道,消毒水似的感觉,又明显是香水味,很沉着。她在这股味道里感受着分辨着,就没上前去管段莠。落座时她跟父母一起坐,段莠左右是院长跟张跃建,段昀芸一直不抬头,只听着他们说话,说医院的事,也说她母亲怀孕的事,甚至段莠还问了她父亲门市上的生意。段昀芸知道段莠对她是讲报酬的。
她在夹菜的时候不小心瞄到了张跃建,而张跃建却是凝视她已久,不过是看着她筷子伸过去的盘子,也许还是顾忌。段昀芸把菜夹回盘子里慢慢地吃,一块方形的豆腐,让她夹成两条长形,又夹成四块正方形,筷子尖夹起来一点点,往嘴里抿。段昀芸头一次在被凝视时感到无措,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真的喜欢上了巧克力叔叔。而且巧克力叔叔应该也喜欢她的,这是一种恋爱的感觉。段昀芸除了失败的初恋之外,又找到了这种感情,很不自在,但有时也会很平静。跟初恋不一样的是,她现在已经有资本把爱抓在手里了。
他们更主要的还是说段母怀孕的事,产期已经定下,段母仍是想顺产,可胎儿长势比预计快,顺产变得困难了。张跃建跟段母用数据做分析,连段莠都插了两句嘴,这是很罕见的。行政副院长坐在一旁暂时沉默了,张跃建是段莠要扶的新人,而他是老帮派里的,做段家的女婿是段莠管端和前十年的事了。不过这次家宴能叫着他,他想段莠对他是有别的主意的。他忽然看向段昀芸,段昀芸在低头喝茶水,原来外面说的段莠的养女长这个样子,难怪有些不好听的话,要过继个孩子,怎么也得先紧着男孩挑,不该是个女孩,更不该是个这么漂亮的女孩。而张跃建从一开始就对段昀芸的母亲上心,难道说这第二胎是专门给段莠生的?那段昀芸的身份更暧昧了,他看段昀芸茶水喝掉了一多半,顺手就给段昀芸满上,段昀芸惊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他笑得挺和善的,段昀芸两手扶住杯子,说谢谢叔叔。
段莠注意到,去瞥了眼秀儿,秀儿一直在旁边呆着,这时候来把壶托住,说卢院长,我来吧。卢院长放了手,还问段昀芸上几年级了,段昀芸回答着,看着这个卢院长的脸,心想都是医生,段莠好看,张跃建好看,他怎么的就这么磕碜?
满打满算饭吃了近两个钟头,段莠坐得累了,别人也都放了筷子,于是撤了桌子,就是这撤桌子的当儿,卢院长出去接电话,秀儿占着手,段莠起身时是张跃建扶的他,段莠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问了句……怎么没来,前面这两个字肯定是个人名,段昀芸耳朵极尖,又用眼睛看,张跃建短短笑了笑,说卢院长也一个人来的,我带不好。段莠笑,说你怕他?
俩人显得交情很好,而段昀芸心中蒙上一层阴影,她觉得隐约有什么事是她忽略掉的,但是这不怪她。张跃建在段莠站起起来后就放了手,他猜段莠不愿别人把他当病人供着,其实段莠是无所谓的,只要是供着他,当什么没分别。段昀芸有点发愣地一直朝着他们看,段莠留意到,很自然地就问:“你一会回家去?”段昀芸摇摇头,说不回了,我明天直接去学校。段莠点点头,张跃建悄然地听着这一问一答,他也是恍然大悟,原来段昀芸就是“那个”女孩,他早该想到的,原以为是段家别的亲戚,原来是这个。
他跟段昀芸几乎同时变得心事重重。段昀芸送走了母亲,张跃建跟卢院长去了段莠的书房谈事,段昀芸在游廊里坐着,阳光晒得她蔫蔫的,可很像一个暖和的怀抱,让她感觉没那么孤独。她反复思索她跟张跃建相处的细节,认为自己不是单恋了一场,可张跃建那么狡猾,他虽然不撒谎,没有骗她什么,可始终都回避了他有家室,再想到怎么今天也请了他来,又为什么他对他父母那样殷勤,都想通了,他姓张,那就跟卢院长一样的。
可张跃建是个这样潇洒漂亮的人物,段昀芸有点难过,他们之间的暧昧是真的,那就更突出张跃建的可恨,可至始至终张跃建都没做什么过线的事,或是没来得及做,她的恨也就没有落脚点,于是只能自己懊恼自己。段昀芸望着游廊底下穿过的小流水,弯腰捡了一块小石子扔出去,砸在水里只溅一点小水花。
她在这里坐了足有半个钟头,于是谈完事的张跃建从段莠的院里出来,按原路走就遇上她了。段昀芸早看到张跃建,可就是不想理,而张跃建跟她打了个招呼,那样子也有些变化,明显有了隔阂,他站得离段昀芸很远。段昀芸抱着腿坐在栏杆上,短裙里没有穿打底裤,大咧咧的从细白腿里露出来被挤着的粉白色棉质内裤,张跃建觉得段昀芸像个有意识又无知觉的精怪似的动物,她总存着挑撩别人的心,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好玩。张跃建说:“太阳这么晒,小心晒伤了。”段昀芸看他一眼说张叔叔你要走了?张跃建不再看段昀芸露出来的下半身,去看段昀芸在阳光底下有一层小绒毛的软嫩的脸,依然有同样的心悸。是心悸,她可是段莠养的。张跃建答:“是要走了。”
段昀芸从栏杆上爬下来,“您知道路吗?我送送您?”张跃建说:“不用了,我认得路。”段昀芸说:“就让我送送您把,我闲的也没事。”张跃建没再拒绝,段昀芸晃晃荡荡地走在他身边,像株小小的花,不言不语地漂漂亮亮地开着。段莠的确会享受,这样的小女孩,这样的年纪是最好的。在知道段昀芸的身份后张跃建对她倒有些可惜,据说段莠那方面是不行的,不过要是行,那段昀芸承受的该有更多,再或者,一个身体上没有精神的人却有心理上的欲望,段昀芸恐怕是会遭遇更凄惨的状况。不过看着她,是感觉不到任何不好的东西的,她显得单纯、积极、又快乐,也许这就是段莠更残酷的地方。说到底,段家门里腌臜的事太多了。他联想到当初从上海回到家乡的往事,沉浸进去,也没有说话。
段昀芸把他送到门口,他是开车来的,段昀芸看着他走掉,一路上她想说好多话,但最后都没有说,张跃建骗了她,可她又太喜欢他,有家庭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另一个女人,她也睡过几个有女朋友的男孩子。但说到底,还是不一样。她觉得张跃建是有刻意隐瞒的意思,又有点讨厌起他的圆滑。
一会喜欢,一会厌恶,她一直交战到晚上,心中憋闷,想干一些坏事来发泄情绪,然而李维笃又一次被他父母关了起来,她找不到伙伴,郁郁地待在家里发酵那一点失恋的忧愁,她还在计较张跃建是不是骗了她,她太计较这些。跟段莠一起吃晚饭她显得更没胃口,中午又只吃了一丁点猫食。吃完晚饭段莠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了一会乘凉,段昀芸蹲在他的脚边玩草,她穿着从家里带来的那件白裙子,蹲下时没有顾忌,裙摆胖胖地开成个奶油堆,将将挨着泥土,段莠在椅子上半起来身,帮她提了一下裙角,然而那裙子被拎起来时,段昀芸并在一起的脚踝,还有挨在小腿上的圆滚滚的屁.股也露了一些,段莠在她背上拍了一下,让她起来坐到椅子上,段昀芸晃了晃,不愿意挪窝,段莠说:“地上有虫子。”段昀芸这才站起来,却是朝段莠挨过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心理,其实是从一个男人那里碰了壁,要去另一个男人身上找回来。她坐到段莠藤椅的扶手上,虚虚地坐在,段莠在后面扶住她的手肘,让她当心些,段昀芸扭过身来,胯骨肚子蹭过刚刚坐的地方,又是半跪了下去,她搂着段莠给她的一条胳膊,胸口挨着扶手,不自觉地将胸前的软肉挤变了形,她看着段莠,段莠在月色下的脸,晶莹剔透神仙似的,飘飘忽忽抓不住的,段昀芸说:“舅爷爷。”段莠静静地看着她,段昀芸说:“舅爷爷,我要长得像你些就好了。”段莠问:“像我做什么?”段昀芸刚想说话,然而记起来段莠不喜欢别人评论他样貌的事,就把要说的咽回去,改成:“不做什么。”段莠以为她发孩子痴,没作理会,而段昀芸趴在他的身侧,是很难让人忽略的,她想要给张跃建却没给成的那种美的氛围,这时展现给了段莠,而愿不愿去品赏,是段莠的事了。段莠半耷着眼看着手边的段昀芸,段昀芸的脸上罕见的充满哀伤,他早看出来始末,一顿饭段昀芸除了看菜,就是在看张跃建。段昀芸也真是底下不把门的,张跃建多大岁数了,且有妻有子,她总闲不住。段莠想到什么,忽然微微地笑了笑,而段昀芸无知无觉,还沉浸在她那点爱恋的失败里。段莠忽然抓了她的手凑在嘴边,段昀芸吓了一跳,却听段莠问:“用香水了?”
段昀芸支吾地回答,段莠半凉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腕上,她觉得那里有些瘙痒,像让小虫咬了似的。段莠接着问:“这个味道,”他说了一半,问段昀芸,“你每天还喝牛奶?”段昀芸听到段莠的问句兀自涨溢了脑壳,虽然段莠就问了一句喝奶的事,却让段昀芸浮想联翩,自然,她用奶味的香水。段莠说话时气息吐在她的小臂内侧,那浅色的形状完美的嘴唇几乎挨着她的皮肤,她知道段莠不是有意这样,这样的施展魅惑,段莠本身就是鬼魅一样的人物,再寻常的举动也充满邪恶的风流,不止是暧昧了,他讲话时声线带着滋啦啦的电流,连着触碰的皮肤钻进段昀芸的身体,过了四肢百骸窜出去,段昀芸一下子被卸走了浑身的力气。
段昀芸都茫茫然忘记了回答,只迟疑的点点头。段莠把她的手放回去,也不让她挨着他的胳膊了。段昀芸低着头摸摸自己的手,这么静静地陪段莠坐了一会,平复她这次花痴。忽然一阵风,庭院里树叶沙沙地响,段昀芸说:舅爷爷,好像起风了。
段莠“嗯”了一声,他正打算起来,段昀芸扶着他,低头留心着段莠的脚下,段莠也略低下眼,看见段昀芸从衣领里探出来的后颈,还有线条流圆的蝴蝶骨,燕子肚儿一样白润丰嫩的。段昀芸不过十来岁的年纪,性魅力就像一件让她穿在身上的香水,如影随行,也怪不得张跃建那样用余光打量着她,她是一块软脂膏,尝过荤腥的闻着味都要去抢的。
段莠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用了些力,像捏一只兔子。他想段昀芸怎么不像他,有些方面是很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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