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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乾元帝将高贵妃禁足,昭阳殿里的人倒还能走动走动,是以高贵妃便使了两个小太监出去,打听昭婕妤那里如何,却叫她听着乾元帝将冯氏召来与昭婕妤说话,就有了主意,因怕惊动人,就叫自己宫中的总管太监柳海着了粗使太监的服色到宫门前去等冯氏。
柳海是高贵妃的心腹,对着合欢殿的人自然不能有好脸色,可冯氏十分客气,他又是领命而来,是以脸上也有笑容,将腰弯了弯:“谢太太请挪一挪尊步,奴婢有几句话与谢太太说。”又飞快地瞧了眼冯氏身后的人,见是合欢殿里的大宫女,也就安了心。
冯氏认不得柳海,可她身边跟着的是合欢殿的秀云,如何不认识柳海。且她也知“高贵妃”便是那使了猫来扑婕妤的罪魁,对着柳海自不能有好脸色,只不敢替自家婕妤平白得罪人罢了,可也不敢就这么叫冯氏过去,似笑非笑地道:“柳总管如何这个打扮,奴婢险些不敢认了。”
柳海听着秀云话里有刺,只做不知道,又对冯氏笑道:“太太若是觉着不方便,只听奴婢说一句话。高贵妃遣奴婢来同太太说,婕妤是个聪明人,从来见识明白,这回可不要难得糊涂。”说完,又将腰弯下去了些。
原是高贵妃盘算着冯氏是来看玉娘的,离宫时自然有合欢殿的人作陪,说与冯氏的话,合欢殿的人自然会回去学与她们婕妤知道,是以柳海这些话看着是说与冯氏听的,实则都是说与秀云听的。
秀云打小儿就进了宫,在陈奉手上调教过,又到了玉娘身边,也算是玉娘用得顺手的,稍一愣神,也就明白了柳海打的什么主意,只哼了声,又同冯氏道:“太太路上小心。奴婢这就回去覆命了。”冯氏也觉得柳海这话说得不明不白,毫无来由,到底为人谨慎,也只做没听见:“劳动姑娘走这一路。请姑娘回去再劝劝儿婕妤,保重要紧,不要辜负了圣上厚爱。”秀云笑吟吟地点头答应,看着冯氏向宫门走去。走到宫门前,就有她带来的小丫头接了她出去,这才回转身来,见着柳海已没了人影,越发肯定是高贵妃特地打发了柳海来与她说那番话的。
所以秀云回到合欢殿见着玉娘就将柳海那番话学了遍,玉娘听着这些,只意外高贵妃这回倒是手段婉转,只乾元帝送来的人在身边伺候有所顾忌,想了想就道:“贵妃与我嫂子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嫂子连着诰命也没有呢,便是她有诰命,又如何说得上话。”
话音未落,就听着乾元帝的声音,只笑道:“玉卿这是替你嫂子讨封么?”玉娘抬头看过去,就见乾元帝笑吟吟地进来,正要欠身接驾,乾元帝紧走几步在玉娘身边坐了,将她按住:“朕说了不叫你多礼的,如何记不住!”玉娘似笑非笑地道:“妾见着圣上就忘了。”乾元帝叫玉娘这八个字哄得心花怒放,弯下腰去在她樱唇上亲了亲,笑道:“小甜嘴儿,惯会抹了蜜来哄朕。”又问,“朕送来的人,你使着可还顺心,若是不喜欢,只管和朕说。”
玉娘抬眼瞧了眼站在牀边的杜若与辛夷,微微笑道:“圣上调理出来的人,自然都是好的。”乾元帝拉了玉娘的手道:“朕知道你脾气,报喜不报忧的,同朕大不用如此。若是她们待你不恭敬,你只管发落,不用与朕说,朕再挑好的来与你使。”
这话说得杜若与辛夷两个虽早知乾元帝宠昭婕妤,可也是耳闻,今日亲眼见着乾元帝对着玉娘竟是这个模样,不由更打醒了精神,要将昭婕妤服侍周全。
☆、第101章不孝
乾元帝说玉娘可随意发落辛夷、杜若等人,无非是怕杜若等人自恃是他身边出来的,不将玉娘尊重,给她撑腰的意思。玉娘心上另有盘算,故此只是微微笑着应承,又道:“方才秀云送妾嫂子出去时,遇着了贵妃娘娘身边的柳公公。柳公公与妾嫂子说了回话。妾想了许久,还是要告诉圣上知道的好。”乾元帝闻言看向秀云,秀云过来将柳海那番话学了乾元帝听。原是柳海那番话是在大庭广众说的,未央宫中盯着昭婕妤的人无数,便是自家不学了乾元帝知道,也有人告诉他知道,到时反被动。不若自家先在乾元帝跟前说了,也显得心底无私。
乾元帝听了秀云的话,他如何不明白高贵妃意思,不过是欺负玉娘心善,在她跟前喊冤,好哄玉娘心软罢了。只昨日也是高贵妃自家亲口“认罪”的,是以乾元帝自觉得高贵妃心思沉,愈发的不喜欢,就将玉娘的手捏在手上把玩,口中道:“你只当不知道就完了。左右是说与你嫂子听的,又不是说与你听的。”说到这里倒是想起了进殿时玉娘说的话了,不独冯氏没诰命,便是谢显荣的生母马氏,谢显荣都没请诰封呢,若是御史参了这一本,谢显荣固然不孝,玉娘脸上也不好看。以谢显荣为人谨慎,如何做了这样容易叫御史杯葛的事来?平日还罢了,昨儿自己为着玉娘搜了整个未央宫,只怕有御史借此要生事。又看玉娘说了这会子话,脸上已露出些倦容,星眼朦胧,心存怜惜,轻声道:“一会子用了膳再吃药,早些睡,不用等朕。”
玉娘看乾元帝是要走的意思,却不说话,只拿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乾元帝便笑道:“这是不舍得朕吗?你放心,朕只在宣政殿批奏折,不往别人那里去。”玉娘这才展颜一笑。乾元帝言若有憾,口角却带着笑,道:“朕是你一个人的就高兴了,小气的坏丫头。”欠身在玉娘额角落了一吻,又吩咐了合欢殿中人好好服侍,不许招惹昭婕妤等话,这才起驾出去。
要说方才乾元帝说玉娘使他拨过来的人不顺心,随意处置就是,当时已叫杜若等人觉得乾元帝待昭婕妤极好。这时看帝妃两个的说话行事,一派自然,显见得乾元帝平日就是这样哄惯昭婕妤的,惊讶之余,哪里还有自己是乾元帝身边人的骄气,这也是玉娘故意叫这些人看见的缘由。
且说冯氏从未央宫出来,坐着自家的小轿,一路摇摇晃晃地回去,才走到半路,轿子忽然停了下来,冯氏正要问话,就见着有个小丫头的声音问道:“我家夫人请问轿内可是吏部谢郎中的夫人?”
冯氏挑起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因见街的斜对面也停了一顶青布轿子,一前一后两个轿夫,又有婆子丫头随行,显见得也是哪家的夫人。冯氏自到京以来,除着自家几家亲友,并没四处走动过,这回忽然有人来招呼,冯氏为人聪敏心上也隐约猜到了,便对随轿的丫头秋实点了点头。
秋实见着自家夫人首肯,也就笑道:“正是。不知姐姐府上贵姓?”那小丫头回头看了眼,这才道:“我家夫人夫家姓高,想与谢夫人说几句话,分解些误会,只是不敢贸然上门打扰,想请问夫人,明儿可否上贵府造访?”冯氏在里头听着果然是高贵妃的母家,知道是为着“高贵妃谋害昭婕妤一事”,略想了想,这才道:“请上覆高夫人,明日当扫榻以待。”小丫头冲着冯氏的轿子福了一福,转身回去在徐氏的轿边将话回了。
原是昨夜未央宫里一封宫搜查,兹事体大,京中凡四五品以上的官员们当夜就知道了,只不晓得详细情由。到得早朝后,为着什么满朝上下也都清楚了。
以高鸿高鹏兄弟对自家妹妹高贵妃的了解,倒是真觉得高贵妃是能做下这等事的。只是若是高贵妃真要叫乾元帝发落了,失了势,自家兄弟也得不了好。为今之计也只有从谢家入手,只消说动了谢显荣夫妇,将祸水东引,再由他们去劝说昭婕妤,事情还好转圜。是以这头高鸿去见谢显荣,徐氏亲自来寻冯氏。徐氏倒是做好了吃回闭门羹的准备,不想谢显荣的妻子冯氏答应得极为爽快。
徐氏也是个通透的,听着这个便知,冯氏要么是个极好说话的棉花性子,要么便是个有心机的,故此掀起半边轿帘子来瞧了瞧,眼瞅着冯氏的轿子莫说是前头的轿帘子了,便是两侧的窗帘也纹丝不动,显见得冯氏是个沉得住气的,不由加了些警惕。
冯氏回到家中,谢显荣还没到家。冯氏先换过衣裳,又看过两个孩子,这才回房歇息,正要吃茶,就看服侍翠楼的端午过来回话,说是翠楼要来给夫人请安。
翠楼不动,冯氏险些将这人忘了,忽然听着她说话,倒是想起明日徐氏要过来的时,心中隐约觉得千万不好叫徐氏见着翠楼的,因此道:“你去告诉她,她是客人,哪有客人给主人请安的道理。叫她只管好生养息了,这两日无事就不要出来走动了。”端午能叫冯氏遣到翠楼身边,也是个机灵的,听着冯氏这话也就明白了,转身进去与翠楼说不提。
又说傍晚冯氏直等到傍晚谢显荣才回来,冯氏过来接着替谢显荣宽衣,还未近身就闻着一股子酒气。
原来谢显荣是叫高鸿拦着了,直拉着他去吃酒,又替高贵妃说了许多鸣冤的话,只说是有人要使得他们两家互斗,好从中渔利的。
谢显荣一不知玉娘这一胎如何了,便是知道玉娘腹中皇子无碍,要怎么对高贵妃一家子,也要瞧玉娘的意思,故此一些儿不肯吐口,只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亏得高鸿为人也不莽撞,因看谢显荣话虽说得模糊,倒是没决裂的意思,先放下了一半的心。到底知道这样大事,谢显荣能这样不追根究底,也算是有情面的了,若是他这会子就给个不计较的答复,也信不过,这才罢了手,又提起了谢显荣从卿卿那里接了出去的翠楼,笑问:“那翠楼服侍得可好?若是贤弟不顺意,说与哥哥知道,哥哥再替你找个好的。”谢显荣听着这话,也就笑道:“倒是个知道规矩的。”
说来翠楼是有些小心思,却也知道些进退,看着冯氏不叫她出去走动,谢显荣更是打到谢府以后就没见过,便老老实实呆在自己那两间屋子里,做些针线活解闷。是以谢显荣说她规矩,倒也不算白夸她。高鸿哪里知道内情,看着谢显荣肯吐这个口,便以为翠楼得了谢显荣青眼,暗暗地倒有些了计较。又怕引起谢显荣疑心,只拿着旁的话来说,两个又吃了回酒,这才分别。
又说谢显荣到得家里,冯氏见谢显荣脸上红红的,显见得的吃过酒了,忙命厨房煮解酒汤来,自己过来接了,亲自动手服侍着谢显荣脱了外头衣裳,擦了脸,奉了浓茶。谢显荣接过茶,也不急着喝,先问:“婕妤的孩子怎么样?”
冯氏就道:“妾瞧着婕妤脸色不大好,白得可怜。圣上倒是关切,叫千金方上最好的御医在合欢殿住着待命,只婕妤自己也要放宽心才好,待得将小皇子生下来,什么要紧的事做不得,非这会子心心念念地挂着,如何养得住胎。”说了屏退了屋内服侍的,这才将玉娘的话与谢显荣说了。
谢显荣听了冯氏转述,脸上吃酒染上的红晕退了好些下去,把手指在额角按着,片刻才道:“婕妤哪来消息?从来有嫡立嫡,无嫡则立长立贤,若是定准了,揭发出来,皇长子与大位自然无缘。可若是不准。”谢显荣就将冯氏看了眼,虽未明说,冯氏也知道谢显荣意思,若是不定准,那便从“揭发”转成了“诬陷”,便是了不得的祸事。
玉娘原是同冯氏说了主意的,冯氏左右看了看,虽房中无人,到底不敢开口,靠近了谢显荣,在他耳边说了。谢显荣听说,手上茶盏的盖子来回抹了好几回,片刻才道:“这事如今做不得妾已请她明日过来了。”谢显荣答应一声,忽然又道:“那徐氏常进宫,必然见过婕妤,万不能叫她见着那翠楼。”冯氏就笑道,婕妤才出了事,都说是高氏的谋划,这时皇长子叫人揭发了,只怕都要疑到婕妤头上。你日后进宫,把这话同婕妤说了,请婕妤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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