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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明全和吴瑜对视一眼,二人又回身往内看,这一看,吴瑜忙又缩了出去,岳明全嘴角抽搐一下,老老实实转身站在了门外。
棺床前,薄若幽左手拿了一把刀,以刀尖抵着头骨,右手拿了一把铁质小锤子,正用锤子敲着刀柄,要将死者的颅骨撬开。
“叮叮叮”的敲击声清脆响亮,一下又一下的震着众人心尖,莫说吴瑜几人,便是霍危楼也有些意外,剖尸他见过,开颅他当真是头次见。
活人若开颅,必死无疑,而对死者而言,但凡脑袋受伤,伤处皆是明显,许多仵作摸骨便可断言是否为致死之伤,而前次安庆侯府,郑文宸便是坠楼摔破额头而死,那一次,薄若幽并未开颅。
他目光落在薄若幽面上,只见她黛眉仍蹙着,因为长时间的弯腰,额上有一层细密的晶莹薄汗,而她一双明眸微微眯着,仿佛任何线索都难逃她的眼睛。
那双指节纤长秀美的手,握刀握锤都十分稳当,听着捶打之音虽清越,可实际上落在刀尖的寸劲儿却极其精妙,霍危楼眯着眸子,竟从薄若幽身上看出了几分炉火纯青的赏心悦目之感来,仿佛她手下并非骇人的腐尸头颅,而是一块碧色流转的精美玉石。
薄若幽神色凝重,目光专注,甚至连霍危楼那恍若实质的迫人目光也感知不出了,她眼底,只有这颗头皮发紫发青,还能看到其下紫红色枝状血脉网的脑袋,刀尖卡在骨缝里,每一下敲击都更深一层,她身体始终半倾,刀尖的角度却换了几次,足足两柱香的功夫之后,一块完整的颅骨被她取了下来。
颅骨黏在脑袋上时还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取下,便能看到上面明显的碎裂,而两侧断痕参差,甚至有一半裂成了上下两层,薄若幽拿着那颅骨端详了片刻,将其放在一旁,又去看那颅骨之下的脑腔,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她沉思了两瞬,而后将那颅骨收回,严丝合缝的重新按了上去,再将掀起的头皮盖上去,瞬间,颅骨上只看得见最初划开的口子。
额角的伤势和此前郑文宸的伤势十分类似,薄若幽此番没有大意,亦将此处剖开来看,伤处靠近太阳穴,同样骨头折裂严重,按理来说,此等骨裂会令脑膜中血脉破裂,从而形成血脉结络,可薄若幽却只在此处发现了极小的一处血溢。
她皱了皱眉头,起身查看死者身上其余伤势。
死者死亡多日,尸表偶见霉斑,因泡过水,即便被救起来,衣袍之上的水渍沉聚在背部等处,导致尸体后背和臀大腿等处腐烂最甚,此时可见虫卵生于其上,起初,除了伤口和周围淤伤之外,尸表并无其余明显伤痕,可当薄若幽用上了白醋,尸表之下的伤痕便慢慢浮现了出来,尤其后背和腹部,以及双手臂上,多了几处明显的紫黑色痕迹。
薄若幽细细验查一遍,而后呼出口气直起了身子来,她望着霍危楼,“侯爷,民女验完了。”
霍危楼点头,“死因为何?”
薄若幽语声沉定的道:“死者身上伤处颇多,外伤便由六七出,额角,胸前,左侧腹部,还有左侧手臂大腿等处的伤势都有见血之状,却皆非致死伤,致死伤,在死者的颅顶靠后处。”薄若幽就站在死者脑袋旁,说至此指了指伤处。
“死者颅骨破裂,使的颅顶板骨成凹陷形碎裂,外侧板骨骨折少于内侧板骨,因内侧板骨更为单薄脆弱,两侧板骨碎裂凹陷之后,使的顶骨下的血脉破裂,从而使的颅内有大面出血,适才民女验看,死者脑内软膜经脉之间确有颇多血迹。”
说着,薄若幽指了指死者额角的伤势:“死者此处伤势,本也足以致死,可此处出血量极少,只有少许血溢留在脉络之间,因此,并非致死之处。”
顿了顿,薄若幽看了看门口还留下的王青甫,似乎有些犹豫。
霍危楼道:“但说无妨。”
薄若幽这才道:“造成此种局面,乃是因死者先后脑受伤,已造成大量出血,甚至死亡,而后前额角才又受伤,此刻死者已近脉短气绝之象,血流较慢,因此即便此时额角靠近太阳穴之处的血脉破裂,亦只有少量血迹流出。”
“同样的情况,还在死者其余几处外伤出现。”
薄若幽走到棺床左侧,“死者胸腹、手臂和腿上的伤痕,伤口宽且粗糙,且伤口周围伴有大大小小的淤伤以及擦伤,伤处之下,同样伴有骨头折裂之状,民女猜想,其伤口多半是为粗糙却坚硬的利器割伤造成,而淤伤和骨裂,则是从高处摔下撞击而成。”
“也就是说,这些伤是冯大人从后山坠崖摔出来的,而坠崖时的冯大人,后脑已经受过重创,他是在先被人打伤,刚刚咽气之时,被人扔下了后山山崖。”
岳明全此前还说冯仑乃是失足掉下山崖,可此时薄若幽一言,却是断定了冯仑之死乃是铁铮铮的命案。
屋内的氛围顿时微微一凝。
霍危楼语声亦冷了下来,“还有何线索?”
霍危楼适才对薄若幽观察入微,她每一个神色变化他都看在眼底,自然知道薄若幽发现的不止这些,果然,薄若幽接着道:“那夜曾下过雨,一更天开始,至多下了一个半时辰,民女一开始见死者衣物褶皱颇多,以为死者是下雨之前便掉下山崖,可验看了伤口之后,民女发觉并非如此。”
“死者衣衫,发丝,鞋履之上皆沾着泥渍,可几处外伤的伤口之中,却并无任何泥渍,尤其是死者额角和胸腹等处,按照伤口痕迹和排布,极有可能是从高处坠下落在了一片石堆之中被石尖割伤造成,而死者衣物之上,胸口等处的衣袍皆被水打湿过,因此沾在衣袍上的血迹变淡,可在死者衣袍的后颈和肩背处,血迹却未变淡。”
“死者坠下后乃是俯趴,刚好沾上了下雨后地上的积水,这才打湿了挨着地面的衣袍,若他是在下雨之前便坠下,那么他后颈肩背处的衣袍亦会被雨水打湿,如此,便不存在衣袍上血迹浓淡不同了。”
路柯在旁听着,见薄若幽说完立刻道:“侯爷,她所言不错,冯大人坠下之地,乃是一处洼地,期间的确颇多石块,我们找到冯大人之时,冯大人后背处是干的,可那时候雨停了多时,属下们只以为是衣裳自己变干了,却没想到冯大人未淋雨过。”
路柯之言证实了薄若幽所言为实,可薄若幽摇了摇头,“不是,血迹只能证明冯大人是在雨停之后落下山崖,以及受伤之后未曾长时间淋雨,并非是指他未淋过雨。”
薄若幽指了指放在一边的袍子,“死者当日所穿外袍,乃为上好的江南丝绸,此等丝织之物,见水之后若不好好熨抚,必定多有褶皱,侯爷请看,死者的衣袍,袍摆后背等处,已有褶皱存在,这说明,当夜下雨之时,冯大人是淋过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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