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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一个小跨院,前边接的是谢元初的书房,后面接的是侯府的库房、厨房等地。这院子不大,房屋也比较老旧,但到底是座正经院子,住的都是侯府里有点脸面的下人。侯夫人院里的管事妈妈,住的都是跨院里的正经屋子,而蓁蓁和溶溶这样的大丫鬟,只能住旁边的耳房。耳房虽小,比起那些几个人挤在一处睡通铺的下人已经强上了许多。
溶溶一路跟着往外走,吸着新鲜冰冷的气,这才切实的感觉到“还魂”之真。
谢元初的书房在侯府的中路,荣康院在侯府的西路,穿过一个游廊和花园,这才来到荣康院。
一进荣康院,溶溶顿时感受到三堂会审的气氛。
正屋的门开着,侯夫人翟氏坐在正当中,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翟氏的相貌端庄,看着挺和善的,然而此时看着溶溶的目光并不松快。世子夫人王氏站在一旁,看起来极为恭敬。溶溶对这王氏颇为佩服,明明是她要发难,这会儿她倒是面色淡然,见着溶溶进了院子也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就站这儿回话。”欣荣扔下这话,自进了正屋。
“给侯夫人、世子夫人请安。”溶溶敛眉,两只手合拢垂下,恭敬地站在院子里。天正冷,开着院门,穿堂风刮得嗖嗖的,溶溶亦丝毫不动容。
这对她来说毫无难度,掖庭中的训练比这严苛数倍。数九寒天,掖庭的姑姑们带着一群小宫女在寒风里头一站就是半日,自有太监拿着烧火棍站在旁边,谁敢动一下烧火棍登时就落下。光是挨打还好说,若是身上落了疤,直接就撵出宫了。
屋里抱着手炉的翟氏,看到溶溶这番恭敬的模样,神情略微一松。
“说的就是这丫头?”
王氏瞧着溶溶这番恭敬模样,微微有些诧异。这丫头是从外头买回来的丫鬟,学规矩学得极浅,只仗着殊色无双让谢元初破了规矩提为大丫鬟。因着谢元初的袒护,薛溶溶素来在府中横行霸道,厨房里抢好东西、同人争执也是常有的事,王氏一直容忍着,直到那日薛溶溶把话骂到她头上才狠狠处罚。明明听说从雪地里抬回去就不行了,偏生又活过来了,瞧着她站在院子里乖巧柔顺的模样,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看来这丫头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笨,还知道在侯夫人跟前装一装。不过今日她再怎么装,王氏也非把她撵出去不可。
“母亲,那日公然在府中对儿媳出言不逊的就是她。”王氏道。
翟氏抬眼看着薛溶溶站在寒风中一动不动面不改色的模样,心中微微赞赏,也有些诧异。谢元初身边这两个貌美的丫鬟,当初翟氏也是不喜欢的,丫鬟么,要那么漂亮做什么,但求忠心、能干。奈何儿子坚持,说自己有分寸,想着他素日没闹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翟氏最终是应了。后来谢元初娶了亲,翟氏把家里的事交给王氏,自己吃斋念佛,偶尔听到一些闲话,说谢元初身边那个溶溶怎么个风骚,怎么勾着谢元初。她自是看不惯这种做派,但儿子都成家了,她没有再去过问的道理。今日王氏过来请她主持公道,想到往日的风言风语,她便来了。如今瞧着院子里那个丫鬟,脸色苍白,没有分毫血色,唯有一双眸子漆黑如墨,含烟似水,真个病如西子胜三分,连她这个老婆子瞧着都生出了怜惜之心。美是真的美,但瞧她那神态仪容,并非不规矩的模样,恰恰相反看着是个最规矩的。翟氏在侯府掌家十几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丫头,你可知错?”翟氏问。
王氏心头暗暗一惊,方才薛溶溶还没来的时候,她已经旁敲侧击说了不少话,翟氏虽然没有答应她什么,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同意把这薛溶溶交给人牙子的,但薛溶溶走进来这么片刻功夫,翟氏的语气明显软和了。
王氏朝欣荣使了个脸色,欣荣会意,忙道:“回侯夫人话,那日整理库房缺人手,夫人……”
“这些话方才你都说过了,叫她说说吧。”翟氏不耐地打断欣荣,目光转向溶溶,“既病了一场,进来回话,侯府没有苛待下人的规矩。”
此话一出,王氏顿时脸色一白。
院子里的溶溶听见,心中稍安。一路走过来时,欣荣不时言语挑衅,她已经从欣荣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王氏打算把自己发卖出去。原主在侯府的处境不算好,她确实想过离开侯府,但绝不是被发卖出去。侯府好歹是讲规矩讲家风的地方,以王氏对原主的仇恨,指不定要把她卖到什么破落地方去,若是沦落到秦楼楚馆,这条重新捡回来的命岂不是白费了?
当下溶溶凝神屏息,肩膀微倾,恭恭敬敬地往正屋里去了。
前世在掖庭,她学规矩学得最好,获得了姑姑们的一致称赞。掖庭中规矩繁复,光是给主子回话这一条,就有七八条规矩,譬如跪着回话时该如何跪,手怎么样摆,头怎么样垂,站着回话时如何站,眼睛该往哪里看,一板一眼,不容丝毫闪失。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这话并不假,在宫中人人都是如履薄冰,小心保命。掖庭的姑姑说,倘若触怒主子,很可能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拖出去乱棍打死,这种时候,眼神、表情、动作、站姿都非常重要,若是没有开口的机会,只有这些细节能帮着你向主子求饶,告诉他你是忠心的、老实的、无辜的。她怕死得紧,在掖庭学得比旁人都要认真。
此刻,正是需要保命的时刻。
溶溶上前,依着从前在掖庭学习的规矩跪在翟氏跟前,腰板挺直,眉目低垂,双手合拢放在膝盖上,待翟氏颔首示意后,方才低声道:“那日奴婢正在打理世子的书架,欣荣姐姐忽然过来说库房在清理东西,需要人过去帮忙,奴婢与蓁蓁商议过后,便由奴婢随欣荣姐姐到库房帮忙,奴婢见库房里太多箱笼,自己着实搬不动,便同欣荣姐姐说帮不了这忙。”
“你那是说帮不了忙么?”欣荣急急反驳道。
翟氏轻飘飘地看了欣荣一眼,欣荣这才闭上嘴。
“母亲明察秋毫心里有数,你捉什么急?”王氏察觉到翟氏不悦,训斥了欣荣一句。
“奴婢知错了。”欣荣低着头退到后边去了。
“继续说吧。”翟氏又看向溶溶。
溶溶这才继续说下去,“奴婢实是做不了搬动的活儿,生怕手中没力摔了箱笼,只可惜奴婢性子急,嘴又笨,没能同欣荣姐姐讲清楚,争执起来,坏了侯府的规矩。”
“你的错就只在于此?”翟氏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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