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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时候从无趣的过家家里毕业了,Cherry”,爱抱梦的声音隔着重洋听起来有些失真,也异常冷淡,他第一次直呼了真名,内容也是罕见的直截了当,“以后不要再联系了,樱屋敷熏。”
交还话筒时才发现长距离奔跑真的是一件非常累人的事,连指尖都不想再挪动一下,客套的话也根本说不出口。知觉像消失了一样,声音、颜色、气味,甚至思考的能力都被隔离在透明的墙壁外。被虎次郎半拖半抱地带离了洋馆,在路边休息到太阳快落山,才稍稍恢复了些许气力。
然后在回家的路上和虎次郎大吵了一架,没有理由地。大概是长久积压的负面情绪都堆积到了顶峰,没有征兆地,自然而然就这样爆发了。印象中的虎次郎从来没有露出过这样一面,乖学生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到,脖颈青筋毕露,太阳穴突突跳动的样子都能看清。不,或许这才是虎次郎真正的样子,十几年都笑着无条件包容对方的人怎么可能存在啊。
僵硬的气氛直到虎次郎登机那一天也没有完全消失。因为是国际航班,只能送别到安检口,没法看着飞机起飞,连道别的话也没好好说出口。空虚,寂寞,和说不出的后悔,在虎次郎的身影走进那道门后达到了顶峰。
要是那天没和虎次郎吵架就好了,要是能在志愿选择当时就问清楚内情就好了,要是能更关心爱抱梦一些、及时帮助他走出困境就好了。要是,时间,能够倒流就好了。
各种各样的十字路口,好像只有自己总是会选择错误的那一边。真是够了,为什么不能像地图一样,明明白白地标出最正确的路径呢,选择这种事情,根本毫无意义不是吗。
高中生涯就这样以异常惨淡的结局收场。大学时代也正如一直以来所不安的,不论怎样努力,毫无文学天赋的理科头脑都无法与情感纤细的文字产生任何共鸣。虎次郎离开后,在校园里成了独来独往的人。一方面归咎于自己难以交心的性格,另一方面则是疲于应付并不擅长的专业。文学系的生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悠闲,滑板不能懈怠,又拼命压榨出了额外的时间学习一直都很感兴趣的编程。
虎次郎比想象中更为乐不思蜀,时不时的用短信汇报行程倒是很积极,语气间是全然的轻松随意,却在几年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太孤单了,心冷得像是要结冰。好几次差点拨打了虎次郎的号码,但都在最后的关头放弃了。时差这种东西是无法更改的,何况他应该也很忙,兼顾课业的同时还要学习一门新语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真的太孤单了,一个能交谈的对象也好,一个能够倾听并给出回应的对象,坦率的、不会背叛的对象,并非人类也没有关系,抱着这样的想法,开始在电脑上探索AI制作的可能性。
不适合自己的专业比不合适的滑板更为棘手。为高中所做决定付出的代价,就是大量付出的精力与收获的挫败感。万幸擅长的书道一直都有在好好练习,教授们对此似乎颇为欣赏,对着匠气的答卷也不吝给出不错的分数。顺理成章的,毕业后选择了书道家作为职业。
人类是一种光凭外表就对他人天赋、能力做出粗暴决断的肤浅存在。得益于古典端正的外貌,青年书道家的名号迅速被打响。那些其实都无所谓,最为令人满足的,属于自己的AI也在工作之余成功诞生,是一位温和、耐心、诚实又诚恳的女性,作为朋友与助手几乎无可挑剔,她被命名为了“卡拉”。
滑板、手环、室内兼容的家电,所有能考虑到的地方都被安装上了卡拉。在卡拉的安排和建议下,生活马上变得有条不紊起来,也学会了用得体的辞令维持社会人应该有的社交。这样就很好,没错,只要能永远维持这样的状态下去,已经再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虎次郎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按照短信上的地址来到了接机口,几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心中基于高中时代勾勒的印象与现实碰撞出了强烈的温度差,由于太过震惊而呆立在了原地。当时的表情一定很蠢,所以后来也好几次被拿出来嘲笑了。
虎次郎成为了真正的、可靠的大人,这般冲击性的事实,是自此扎根在内心的唯一想法:不是容貌,也并非气质,而是更深层次的、说不上来的游刃有余。这种从容不迫的态度也体现在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花花公子作风上——这家伙在意大利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啊,对着好几名穿着清凉的女性露出那么爽朗的笑容,挨个亲吻面颊的动作也非常熟练。
心底由衷地感到了火大,为了不停在原地而拼命挣扎的自己算什么,不远处那个四处搭讪的轻浮大猩猩又算什么。为什么他就可以这么轻松地成长呢,难道自己努力的方向一直都是错误的吗。
重逢的喜悦和不知名的情绪很快转化成了辛辣的嫉妒,从喉咙一路翻腾到脑髓,舌根发苦到无法动弹,相比之下他晒黑不知几个度的肤色以及锻炼过头的身躯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于是用很冷淡的言语做出了回应。虎次郎倒是完全不介意的样子,还没开口就亲密地伸手揽上了肩,力道之大差点让整个人跌倒在他的怀里。丢脸,太丢脸了,这种毫不在意的态度也令人非常火大。
表面友好的假象甚至没能维持叁分钟,毫无营养的对话没进行几句,就被对方挖苦的语气狠狠刺激了神经,双方“四眼狸猫”“白痴猩猩”地相互攻击,这家伙几年里到底都学了些什么啊,意大利原来是能让好脾气的乖乖生变成刻薄猩猩的可怕国度吗,光在返程途中就已经不知道多少回在心里怒吼,实际上两个人也确实是相互怒吼着回去的。
可能第一次重逢没有开个好头,尽管就此恢复了和虎次郎形影不离的状态,工作时间当然除外,相处的日常却变成了在言语上嘲讽——反嘲讽的来回攻击,连滑板的时候都不例外。争吵的内容是绝对不能让外人听到的幼稚,争论也根本没有得出任何结果。这样的感觉并不坏,比起一言不发,这样就很好。
爱抱梦的回归则要稍微晚一些。
在虎次郎经营的餐馆里突然收到了浮夸的请柬,名为S的地下滑板赛场,赛道危险、无任何规则,也没有进入的门槛限制。任何热爱滑板的人都没办法拒绝这个诱惑,所以做好伪装后就和虎次郎一起参加了。
只需要体验过一次,就会无法自拔地沉迷到S的魅力中。结识了很有潜力的孩子,重新找回了与人一同竞技的快乐,与卡拉的配合也越发完美。虎次郎,不,应该说是乔,也是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靠蛮力横冲直撞,技术粗糙到没眼看,这样竟然也收获了许多喝彩。甚至还凭借发达过头的肌肉屡次搭讪成功,真是一只脑袋长在下半身的可悲大猩猩。
突如其来的,在一个寻常的晚上,据说是S创始人的人物,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大量红玫瑰被抛洒下来,音响奏起了激昂的斗牛曲,一个带着假面的身影从直升机上惊险地一跃而下,在一片惊呼声里稳稳着陆在赛场最高点的建筑物上。这样华丽又虚夸的品味,毫无疑问,正是会发出那种请柬的人。
原本是想和虎次郎嘲笑一番的,却在那个人开口的一瞬间愣住了。并不是因为“寻找属于他的夏娃”这样夸诞的言辞,而是那个声音,在脑海中深深刻下,尽管语气中多了让人不快的油滑,爱抱梦,没有联系任何旧友地,他回来了。
随后直到结束的时间都心不在焉。屏幕上滑板闪过的身影成了幽灵的影子,根本无法进入眼底,喝彩声将爱抱梦如今的身姿和过去的话语扭曲在一起——他在索求爱,他一定还和当时一样,处于困兽的挣扎里。
时光没有倒流,但可以重来一次的、宝贵的机会竟从天而降来到了手中。想要陪伴他、帮助他走出困境,想要拯救爱抱梦,想再度看到他毫无阴霾的表情。脑海被这样的想法占据,终场后浑浑噩噩地与虎次郎回到了他的店里。
开启了一瓶红酒,两人在一片沉默中默默对饮。虎次郎今晚也异常的寡言,连一向热衷的搭讪都被暂时叫停。他的表情奇异地与记忆中的爱抱梦重迭,那是一种在拼命忍耐的表情,仿佛预见了失败却无能为力的焦躁表情。
然后十分唐突的,他发出了作为床伴的邀请。语气、内容都很随意,表情也很轻浮,但眼神却认真到可怕。别开玩笑了,想大声地吼回去,更想立刻离开这里,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但不行,整个人都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任何人在那样压迫性的眼神里都会不由自主地僵硬的。喉咙无意识地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单音节,对再一次逼迫到眼前的选择,害怕到想要哀鸣的程度。
为什么一定要回答呢,为什么一定要做选择呢,好可怕,真的好可怕。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可是求求你了,快点说你只是在开玩笑啊。这样的心声并没有传达给虎次郎,他在久久未得到回答后,又催促着再次发起了请求。
大概是大脑在一连串措手不及的事故面前失去了应对能力,或许还有‘如果不答应,虎次郎可能会再次离开’的恐惧,又或许实在是太寂寞了,鬼使神差地答应了那样不合理的要求。当晚做了第一次,然后是第二次,第叁次,第无数次。从那时候起,在华梦交织的绮夜里,事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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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纵也好,无可奈何也好,离开了夜晚的保护色就必须牢牢地锁在不被人发现的地方。
面对客户门外汉的指手画脚,戴上职业化笑容的面具,不但需要积极地应和,还要言辞尽量委婉地从专业角度打消对方的不合理想法,同时注意保持合适的社交距离,避免给客户错觉,以妄图进一步插手到私生活中。这就是成人社会的准则。
微笑着对满意离去的顾客欠身行礼,大脑在不断提示今日份的营业耐心快要告罄。很累,银行账户上的数字只能带来一闪而过的慰藉,对看不到尽头的未来不禁心生茫然。
会面的地点在一间相当典雅的茶屋。无论内在的陈设还是庭院的枯山水都情趣高雅,连并非内行之人都不禁心生赞叹。据传闻所说,此处亦得到不少政客推崇,成为秘密商谈的不二场所。
木屐的后跟在走廊上敲击出有节奏的声响,转角处熟悉的话语声传来。只是侧脸,但说话的两人正是摘下面具的爱抱梦与多年前见过的秘书先生无疑。
自那一天后,S的夜晚又陆陆续续见到爱抱梦好几次。一次比一次更疯狂地发表爱的宣言,技巧也远比以前成熟,可他独创的那些技巧,绚丽浮华的背后都饱含着格外血腥的目的——爱着一切,又摧毁一切,是什么样的苦衷让他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无法想象,无法理解。但在无法挽回之前,绝不能让他得逞,滑板不应该是这样的,真正的爱抱梦不应该是这样的,事情本身就不应该是这样的。
想哀求他,想骂醒他,想唤醒那些美好的记忆,回到从前的相处。可有意无意地,爱抱梦避开了一切与旧友接触的可能,那是比冷眼相向更让人无可奈何的视而不见。空有想法,却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手中流逝的焦虑折磨着内心,感受到了巨大的无力。所以今天一定不能再错过,这绝不是什么无用的选择,作为一个必然的结果,只要能够开一个头,扭转一切的可能性就还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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